中国园林·倾园细语 | 永远的旅途——风景园林师的特权与使命
原文刊登于《中国园林》2011-10期 P84
张文英 | 华南农业大学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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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文英.永远的旅途:风景园林师的特权与使命[J].中国园林,2011,27(10):84.
在鲁迅的《过客》里,太阳要下山,老翁和小女孩正准备走进小土屋,一个过客从东面的杂树间踉跄着走了出来,走近老翁问道:“你可知道前面是怎么一个所在么?”老翁说:“前面?前面,是坟。”女孩说:“不,不,不。那里有许多许多野百合,野蔷薇,我常常去玩,去看他们的……”
也许世界只是一个巨大的旅馆,所有人都只是过客。前方到底是坟地,还是遍地野百合、野蔷薇?我宁愿时刻相信前方是鲜花满铺的原野,而不必时刻提醒自己最终不变的归宿,或许,这就是人性。作为匆匆过客,能够有幸成为一名设计师,在我看来实在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因为,藉此我们拥有了重新塑造世界(Reshaping the world)的特权——按某人的话说,这是上帝才有的特权。
正如英国人文学家雅可布·布洛诺夫斯基(Jacob Bronowski)所说:“人是一种非凡的动物。人具有一整套使自己在所有动物中显得无与伦比的天赋才能;因此,人并不像其他动物那样,只是自然景观中的一个景物,而是自然景观的塑造者。在肉体与精神两方面,人都是大自然的开拓者,是一种无所不至的动物,他在每一块陆地上不是发现,而是用双手创建了自己的家园。[1]”因此,相对于地球上其他生物,人类对地球的改造或者破坏,是其他任何生物都不能相比的。今天,我们已经很难在地球上发现人类未踏足、未染指的地方,野生的荒野地越来越少。因此,为荒野权益奋斗的美国荒野学家提出“世界的保存就在荒野”,提出体验自然是人类深切的需要,提出对待荒野地,我们要“不留痕迹(Let it be)”。华莱士·斯蒂格纳(Wallace Stegner)告诫说:“我们有可能爱护一个地方,却仍然对它造成危险。与美国荒野接触近乎500年之间,我们学到的最好教训就是:约束。乐意去克制我们的手,乐意为滋润心灵造访此地,但不留下任何痕迹。[2]”
而人类的欲望让我们对所有生灵赖以生存的大地进行了前所未有的深刻破坏,对土地进行开肠破肚式的掠夺,挖山采矿、砍伐森林、蓄水发电……从而取得我们认为所需要的,遗弃我们不需要的。而设计师的工作,多数时候从事着“善后”的工作,在人类追逐利益的行动破坏了环境后,有限地利用我们改造环境的能力和权利,运用所谓的“妙笔生花”去遮羞、去修复被我们践踏、摧残过的世界。而这权利让我们的责任无比重大,或者流芳百世,或者遗臭万年。做个有思想的设计师更加不容易,时刻要求我们面对良心的拷问,时刻要求我们如履薄冰。真正的设计师应该像医生一样用手术刀直抵病灶,而不是像掠夺者一样打劫大地,从肌肤到内脏。
毫无疑问,风景园林行业一直处在发展的黄金时期,即使它几乎完全被土地财政所支配,无论是市政景观或地产园林,建设者的第一要务无非是促使土地升值,带来政绩或商业利益。城市化的进程远未结束,还有巨大的人口红利等待释放,对于以企业形式集合了诸多设计师的团体而言,这无疑解决了生存的问题。但是否企业或者行业就应该满足于将自己的技能完全转换为商业价值?果真如此,那么整个人类都将被悲哀淹没。
这也是一次救赎,在技术理性的时代,经过了对生态、伦理的藐视,经过了人类目空一切的“炫技”,人类遭到了自然的报复。敬畏自然显得如此必要,如此神圣。我们一直在释放巨大的破坏力,如今也必须承担运用有限的能力,尽可能地保护我们所赖以生存的土地,不单单为了满足人类生理上的需求,更重要的是满足精神的诉求,必须能够让我们的灵魂得以被安放,而不是在四处游荡。
满怀对土地的悲悯,使土地回归本身。在这个时代,设计师的思想、画笔显得如此沉重而充满希望。
参考文献:
[1] 雅可布·布洛诺夫斯基.人之上升[M].任远,译.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88:2.
[2] 理查德·福特斯.美国国家公园[M].大陆桥翻译社,译.北京:中国轻工业出版社,200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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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园林》新媒体部
校对 排版 | 罗川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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